我的成熟期
我终于放弃了对所谓自己的风格的执念,也许是我的青春期在工作室解散后悄然地结束了,步入中年的我不再把自我看得那么重要。尽管我仍然觉得自己是个性的、独特的,但我不会再去刻意追求一个个性而独特的人生定义。
这时,我遇到了老罗:罗永浩,他是对我人生帮助最大的人之一。老罗遇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在设计行业工作了十多年,经验是丰富的,可我没有方向。是他为我带来了新的可能,让我透过设计去看到商业的本质与品牌的力量,了解设计在商业的环境中是如何发挥设计的作用去解决各种各样的问题。设计,在我的脑海里从一幅画变成一把钥匙,从一种模糊不清的情绪变成一段清晰有效的对话。
在遇到老罗以前,我是很抗拒去甲方工作的,一成不变的工作内容容易让我厌倦,公司的管理更是束缚,最让我恐惧的其实是大公司里复杂的人际关系——我一度认为做设计师最大的好处之一就是:可以独立完成一项工作,而不必与人合作。老罗用他的诚意打动了我,这个诚意并不是招聘时“挖人”时许下的高薪承诺,而是他作为一个企业家,真诚地觉得设计对于一个企业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在他看来,他需要一个志同道合的设计师去满足企业发展的设计需求;在我看来,我想知道一个设计师在重视设计的企业里,究竟会有怎样的可能性。于是,我们俩在天津的一家饺子馆里,谈妥了入职的意向。我答应老罗,春节假期一结束我就来上班。那天,我们谈得非常开心,但是没有喝酒庆祝——我可以喝酒,但我不愿意跟老板跟客户喝酒,不必应酬真是太好了。
在我与老罗合作的几年时间里,我目睹了一家企业从筹备到成立到发展的全过程,经历了从小团队到大公司成长的各种艰辛,更收获了来自各方的审视、判断和评价。“为什么要做设计”的目的和意义,是我在这段职业生涯中领悟到的最深刻的体验。
为什么要做设计?从设计需求的角度,设计师恐怕很难回答这个问题,难道不是因为客户需要设计吗?是的,站在设计师的角度,“设计”是客户的委托,是限定的条件下去解决商业中遇到的视觉传播问题。但是,站在客户的角度,为什么要做设计却被分解成了一系列问题:我们是谁?我们在销售什么产品?我们的理想用户是谁?我们应该找谁来做设计?我们应该信任眼前的这个设计吗……这些问题,都不是设计师关心的。
我曾跟客户解释设计师与客户的视角有什么不同,设计师看待设计时是由外向内的;而客户则是相反的,由内向外的。所谓由外向内,指的是设计师更习惯由外部形式感、象征性、装饰性出发,去探索与目标的关联性;而由内向外,指的是客户更习惯从产品的技术、特征、销量,甚至是个人倾向的角度,来试图定义设计的方向和可能。懂得观察和感受内外视角的区别,是我们了解设计的目的和意义的基础。有了基础,我们才能回答“为什么要做设计”这个问题,进而才能知道“要怎么做设计”。
对设计的目的和意义的思考,让我正式进入成熟期。我逐渐在工作中体会到一个品牌、一家企业、一个企业的经营者为什么需要设计,他以及他的团队将如何应用设计,而设计到底能为他们带来怎样的回报。
除此之外,我还收获了另外一个极其宝贵的体验,那就是企业经营中必须要面对的痛苦与艰辛。当大家看到企业与品牌时,大部分时候都是光彩熠熠的形象,会觉得它们是世界的强者,是资本的宠儿。但,事实上,每家企业都会面临各种各样的问题,面对不断出现的挑战。而我们在与这些客户合作时,会无意识地忽略这些问题,将对象过于理想化,将目标设定的过于飘渺(甚至伟大),导致陷入空洞的伪命题创作状态中,这对于设计师来说,只是任性地表现了自我,可对于企业来说,很可能是致命的错误。
到这里,我希望大家能清楚地明白我所提出的“成熟”的真正含义。在经历了挫折和不断尝试后,仍对未来充满信心,能够客观的看待自己的意义与价值,不再过分强调个性和自我,对他人富有同情心、同理心,更好的理解人与社会的关系——这就是我所理解的一个设计师的基本修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