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念的大学




在我十七八岁的时候写过不少短篇小说,其中有一篇是《意念的大学》。

这个故事发生在2035年,那时候人类终于开发出大脑的新特质,可以用意念移动物体。这个能力只能从小培养,成年后很难学会。所以很多爸爸妈妈都会在孩子很小时,送他们去“意念教育幼儿园”,从小学习如何用意念来控制物体——让桌子上的两个小球碰到一起。这个意念的教育就像英语四六级考试一样,逐级考试逐级上升,通过了等级考试,才能进入下一个阶段的学习。

小说中的我接触意念训练算是大龄了,直到初中,才开始练习。当时我能做到的只是让两个小球碰在一起,而有些同学已经轻松地通过意念让钢笔从桌子上立起来,当然老师就更厉害了,他可以让毛笔在空中悬浮并写出流畅的书法。故事中间部分就是描述我如何刻苦地训练,如何面对来自同学的嘲讽,如何克服自己心中的障碍。后来终于有一天我升到了最高级九级。通过九级考试的学生,可以自选一个表演赛来展示自己的训练成果,我选择的是用飞机的机翼削铅笔。在学校的操场上,在校长和老师的鼓励下,在全校学生的瞩目中,我走上领操台,将双手伸向空中,用意念控制着一架飞机慢慢地旋转,机翼向下,一点一点削好了铅笔……

故事的最后,“我”醒来了,原来这一切只是一场梦。醒来之后,“我”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是个植物人,四肢都不能动。“我”看着外面的叶子在飘,鸟儿在飞,我心里想:这是谁在用意念控制着它们吗?

这就是我在青少年时期写的故事,那是被叛逆和迷茫支配着的一段特殊时期,叶子的晃动也会引发情绪的时期。那时的我喜欢摇滚乐,喜欢诗歌,喜欢很情绪化的状态,当然也会被喜欢的东西所影响,陷入一种似懂非懂的,脑子涨涨的,又空空如也的状态中。如今我已经四十多岁了,再回过头去看那时的自己,看着那个满脸青春痘又充满质疑的脸,我是很开心的,因为我知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回到那个“我”了。我写不出那样的故事,找不到那样的创作动机,在环境、需求、目的都变化了以后,我们都会变成另一个人。《意念的大学》或许并不是什么精彩的故事,但对我来说,确是值得回忆和纪念的美好的时光。

设计,也是一样的。年轻时候做的设计,现在做不到了。确切地说,是不存在当时的心态和处境了,那个单纯地为了诗歌和音乐去创作的目的消失了。

当然,年轻时期的我也做不出“今天的我”做的这些设计,他缺乏对世界的理解,缺乏操作的经验,更缺乏对自己的清晰认识。还有一点是肯定的,他是不会接受我的建议的,这一点挺好的,我倒是希望他能坚持“做自己”,可是,事实上短短地几年以后一切都变了。可见,各个年龄段都有各自的特点,思维的变化正是因为关注点的不同而产生的改变——什么是可能的,什么是不可能的,什么东西重要,什么东西不重要。人在大脑里所酝酿出来的各种想象和倾向,都会在成长的过程中发生改变,曾经的我们会离我们远去,而未来的我们是谁,没有人知道。

像相册一样,我们保留好人生不同阶段的照片,设计师的职业生涯也将会是一本厚厚的相册。当我们回顾过去时,作品的变化呈现出一层一层的“年轮”,每一层都记录了个人的状态和理解,也记录着时代的更迭。